血脉与教化

因为洪水所以又去品葱转转(神一般的逻辑),自然是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在读你葱一些虽无甚意义但有所思考的内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高中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赵氏孤儿的事情。

(当看到品葱两个字的时候你应该知道这篇会讨论些什么内容了,请慎)

我还记得老师给我们讲:赵氏公主托孤程婴……程婴以亲生儿子与赵氏孤儿相替并双双遇难……后来赵氏孤儿成为仇人义子……讲到这时她已经很激动了,但大家大概一脸茫然,总之她就问:你们说!你的义父是你的杀父仇人,这仇当报不当报呀!大概是老师非常自然地假定大家一定会荡气回肠地回一句报啊!!结果(现在想想也觉得异常好笑)大家都含糊其辞并且满腹狐疑地交换眼神,最后有几个人小声地说——不报……?

可把老师给当场气笑。

已经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但这一段记忆直到今天还会时不时突然出现在我脑中。我一直在想,非常精致利己小布尔乔亚的我的那个高中的学生群体,会给出那么个回答现在想来真是无比合理的事情。说实在话,在你天天教育自己的学生要抠一分、抠半分、落出一本重点就是人生完结的时候,又怎么会预想不到你将得到这样的回答呢?况且注意那是十好几年前,经济文化野蛮生长时期的年轻人和现在大不相同,家国情怀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文甚至腐朽可笑。

恰好也是今天,在看微博的时候看到那条说自己不是亲生女儿但被养父母好好疼爱、亲生父母是为了生儿子而把她如牲畜般卖给别人的po。就在想现在已经是多样化的时代,所谓血浓于水还有几个人信并遵循。何况所谓亲情其实跟血缘或许根本没有本质的关系。(最近在搞lastman有更多这样的思考,不过这样说下去会彻底离题所以暂且按下不谈)

所以到了今天赵氏孤儿的例子已经不再适用了?

我和我的同期们掐指算来进入社会恰恰已是三年整,当然我已经脱离了那条人生轨道所以说来也不能够算,还记得我们曾经最喜欢讨论的议题之一当然包括整治职场,谈话到最后免不了要整治职场就得先熬到头部的结论,以及在那之前就要先被染成全黑的觉悟。当然还有厌恶。时至今日国内的经济状况与三年前——哪怕是一年前都不可同日而语,大家的职场定位也有微妙变化,如今比起整治职场每天仅仅是从床上爬起来朝九晚九(地狱笑话)都已经是十分严重的精神内耗,更别说大家已经在经历降薪、失业、找工作、又失业的机械循环。

我自认是一个忍人,但之前毅然离开那个职场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发觉我的忍不仅没法让我更快地熬到头部,反而耽误了我至少六个月的宝贵时间。

(当然跟领导的更迭也有很大关系。我不怕当牛做马被杀被剐,只恨被骗。)

在那时、在此刻,我总是会想,如果在这个环境内完成自我的方式只有爬到头部、爬到头部的方法只有顺应教化,那么我是不是不应该太享受这种自己从脑细胞到毛细血管都被逐渐染得鹊黑的快感?

在这边学校有幸遇到几位指导应试策略的老师,不约而同地提到面试和笔试时需要展示出的「个性」。昭和老爷子问:在中国面试大家都是这么正正经经的吗?我回答,在中国面试时不正经是绝对不行的(当然这极有可能是我的个人偏差,实际上从形式上来讲中国面试肯定没有日本面试讲究,不过这也跟我在准备美大有关)。我本来想日本应该对此更重视吧。但常常被(尤其是男性教师)说「平常说话挺有趣的怎么一到模拟面试就变得无聊起来了呢?」——我说对不起啊这是被刻在血脉里的条件反射。

你看,这句话就很有趣。

我日常的偏激或反贼发言很多,所以最后总要补一句「我很爱母国只恨自己无力让它变得更好」这种端水圣母言论;不过在遇到台湾人和日本人做出相当荒唐的评判时,我也是最先杀出去辟谣的(当然不对骂。因为我,没错还是那个原则,不够懂的事情不要评判——和外交部的思路大体一致,不要干涉他国内政)。

我一直发觉中国和大多数发达国家中间有一条非常根本的界线,正是因为这条线,两边完全无法理解彼此。当然不是意识形态的那条线(虽然说那也占部分原因)。果然在中国,「文艺复兴」这样的事件和由此带来的意识是不存在的。所谓天赋人权,中美这两年最爱掰扯的问题,但每次中国提起这两个字我都不禁发笑。我觉得中国应当要有剥夺个人权利积累集体财富这件事的自觉(在我看来这不是任何不好的事啊,因为我是老中人,我们都是人吃人地过来的)。毕竟说到底你是个社会主义国家嘛。怎么可以在资本主义强国面前就羞于承认这件事呢?

中国——尤其是中国外交,最大的困境就是被资本主义国家道德绑架。非常有一种「我想跟你们玩但又不想遵循你们的游戏规则因为我家不这样」的小家碧玉的任性。我想了很久这件事究竟该如何解决——是否能解决,当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定论。

近十年前我体感作为中国人终于在逐渐拥抱外面的世界的时期,恰巧是意识形态最模糊的时期。如我上面提到的,对那时的我们,家国情怀就像大梦一样虚幻。后来发生的一切我想也不必赘言,中国从未像近几年一般如此贴近又如此远离社会主义,再说发达国家在这个时期也恰恰好在人权问题上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真的是恰恰好吗?我总在这个部分保持一点阴谋论调),所以我的观感就像——还是用那个很私密的但我很喜欢的例子——就像我深深地单恋一个男同性恋者四年之久一样;你本来以为你们之间是谁先踏出那步的问题,后来才发觉有一面墙,再后来才真正明白那是咫尺天涯的鸿沟。

所以究竟是生身重要还是养育重要?

从前我会觉得要面临这种狗血问题的倒霉主人公实在是太要命了,现在才明白我也是身陷其中的普通一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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