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笑死了全发了一圈最终疲惫地爬来个站,本来想再校一遍再发的但这次写得实在很瞻前顾后已然不愿再看一遍,发了发了(……)虽然每天没事过来看看但真的就连博文是都好久没写了,375真是治好了我近期无法output的毛病……觉得人生划分出了一个新阶段的程度
*8-9话间,还不知道之后有什么等着他们的皆护酱。什么都不知道的心太朗和多少有点预感的皆实。无核心剧透。1w字毫无内容的少女青春散文
*行为描写多且黄,但不带explicit。我老了
*其实京尼和黛比都没出场,但我就是想建他俩的tag,所以就这么干了!(非常任性)


「佛手柑的气味变淡了呢。」
他听到皆实的声音。是他已经很熟悉了的、会在人心上轻易地敲出回响的沉郁声音。分辨出皆实的存在的瞬间他便明白自己已经醒了;他猛地睁开双眼确认事实,静谧而深重的黑暗压顶而来。他在这难以觉醒的空间里用力眨了几次眼,记忆的碎片方才在他脑中片片浮现展开。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皆实大概比他自己还更早发觉他已经醒来。
「……早安。」他顿了顿,将脸埋进枕头深处,「……皆实先生早就醒了吗?」
「也并非如此。」
那声音继续在他心上敲着。低沉声线间夹杂的一抹初醒的嘶哑和慵懒让这回响比昨夜时分还更绮丽,他因而更快地回想起了一切。脑中的拼图以令人心悸的速度蔓延开去,他蜷进柔软鹅绒被深处的身体猛地战栗起来;他睁大眼睛瞪着枕头深处的黑暗,那细密的织物纹理间除却酒店惯用的高雅熏香气味之外还沾染着一抹黏腻的、温暖的、难以形容的活生生的气息。……是皆实的气味,他想。在舔弄粘膜、啮咬肌肤、分辨彼此的汗水之时,他模糊地感受过它。那时他还不太明白自己感受到的究竟是什么。那么皆实呢?在这茫然而无限的信息之海中,他究竟是如何筛选出与他相关的一切的?
「为什么……皆实先生会知道我已经醒了呢?」
「何出此言?用提问回答提问真是不好意思。」
「因为……你这不是很自然地向我搭话了吗。」
「只是不经意间将脑中的想法脱口而出而已。」
「佛手柑的气味?」
「没错。」
「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说出来的事情吧。」
当然了。他已经三天没有用过佛手柑味的洗发水了。这也是他第三次在皆实的套间醒来,在这宽敞的、柔软的、宛如地狱的沼泽一般令人感觉罪恶的双人床上发觉自己再一次放任自流地度过了一个如此这般的夜晚。初次借用皆实的淋浴间时他稍稍有些惊讶,因为那里摆放的沐浴用品并非酒店引以为傲的、漂浮着奢侈香气的洗漱套装。纯白色无一字标识的泵头瓶里,是和那外包装所同样质朴的透明溶液。不同的用品只以瓶身的凸印进行区分标识,起泡泵头吐出细密的洁白泡沫,细细嗅来可以闻到一抹极其隐秘的籽油气味。除那无可避免的成分的味道之外,这些用品在刻意地压抑自己的存在感。
不待与皆实确认他就意识到了。这是皆实专用的日用品。那精准敏锐到让人偶尔后背发毛的杰出嗅觉需要这样特殊的培养和保护。他在裹上浴衣走出浴室时,为了克服那令人窒息的紧绷尴尬而仿若不经意地向皆实提起了这个发现。皆实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面颊向他的方向转来,唇角带着那抹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无比自然的日常交谈。
『不愧是Cindy。没错,如果长期接触某种香料,会不可避免地对那种成分变得迟钝。假如目标使用了与我同样香型的日用品,或许就会轻而易举地从我眼皮下溜过吧。虽说这对眼皮也不是什么特别有用的部位就是了。』
所以他身上的气味也被那无色透明的洗剂所逐渐稀释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佛手柑也不是什么令他特别执着的香型。离家最近的药妆店将那套洗发用品摆在最外面的展架,仅此而已。乏善可陈、随处可闻的柑橘气味以外泛着点甜腻的甘味留香,他偶尔还会对那余味心怀芥蒂。
因此几个月前皆实第一次对他说出『佛手柑』这个词的时候他不禁很认真地嗅了嗅自己。真的有那么香吗?他一瞬间在那对并无准焦的盲目面前产生了宛如突然赤裸般的局促心情。那种带着气恼的耻感让他几乎想要防御性地后退一步,为了掩饰这初见就袭来的挫败他不禁尖锐地想着:或许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个人的视力大概并没什么本质的障碍吧。他挑起眉毛违心地恭维,而对方笑着说——您在生气呢。
「这可是很特别的事情。毕竟这是『护道室长』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如果这一点发生了改变——那么我对你的认识也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皆实在他身后继续说着,「这就是——动物的直觉的弱点,Cindy。」
左肩的隐痛钝钝地传了过来,他向鹅绒被里蜷地更紧了些。在这至近距离共享的空间里,他能听到皆实的呼吸。现在究竟是晨间几时呢,在这刻意被掩盖得漆黑的房间中他完全无法确认。只是应该还在难波的出勤时间之前,因为他们说好——这件事哪怕在那最勤勉的贴身管家面前也要保持缄默。
虽说不知究竟能将那位八面玲珑的扑克脸小姐瞒到哪一步就是了。
所以他会觉得自己即便入睡仍然深处一项任务之中。他的搭档,就那样,理所应当般在他身旁,正如这三个月来的每分每秒。诚然自初次见面起他们便注定是一种难以拆分的组合:皆实是他的工作、是为他敬爱兄长的仕途铺下黄金之路的一张光泽轻佻的崭新美钞;而他,是那无往不胜的目盲的搜查官的双眼。在众人之前是如此,他朝九晚五的勤务场所从那冷清的单人办公间移至黑衣飒爽的皆实搜查官左臂之前;背过身去,皆实穿着洁白衬衫坐在夜风袭人的酒店露台上,若有所思地面向这他所不见的流光溢彩的都市,空气中的水蒸气凝附在冰凉的洛克杯外缘,微微沾湿搜查官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他轻轻翻动七轮炉上的矶鲈鱼,炭火的噼啪声和鱼皮下灼热脂肪的弹跳声清脆地合奏出喷香的和弦,搜查官的鼻孔极其轻微地翕动片刻,随即回转对他的方向。
「果然还是护道室长的手艺令人期待。」
他仍然望着金属网上的鱼肉,习惯性地挑起那抹讽刺微笑,知道他和皆实是同样在想着那个碎玻璃般的夜晚。尽管已经决心再次共同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们还没就那次短暂的决裂交谈过。虽然那次决裂——就和任何破坏性的行为一样——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关系,可究竟是向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改变,他还没能看清楚。
「上次带来的鲇鱼更好些。开渔初期的若鲇……可以连骨一起吃掉。那才真正值得期待——想想都觉得可惜。」
「哦呀。Cindy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也没有。」他顿了顿,有点逃避似地不去看皆实寻索着他面颊的双眼,「那晚和黛博拉小姐的晚餐应该很愉快吧?」
「莫非实际生气的是我和黛比吃饭的事情?」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如果那晚我不是和黛比……而是和护道先生一起晚餐,」皆实微微抬起下颌交叉双手,「或许我们之中至少还有一个人能保全一对完好的肩膀,可以轻松悠闲地谈谈四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呢。」
「别说傻话了,」他终于重新抬头看向皆实的面庞,「肩膀是肩膀,那件事是那件事——可别混为一谈。」
「我也没有混淆事实的意思。」皆实轻快地说着,在句尾压低声音,「只是和你闹别扭总感觉令人遗憾,Cindy。」
这究竟是美国式的性情还是这个人的性格,他常常困惑不已。和皆实在一起时永没有太沉重的事,因为这个人总有种莫名的能力将一切事情举重若轻。偏见与正论、玩笑和真心,全部都糅合在一起。他再次挑起那嘲讽的笑意,却发现酒精已经将自己笑声中的尖锐抹平,又把那混沌的柔和晕染至心底。
「就说过不要那么叫我。」他自然地回敬一句,将七轮上的鱼肉夹起来,「喏,这是皆实先生的份。拜你所提,本来已经忘了的肩伤好像又暗暗地疼起来了呢。」
「谢谢。肩伤还是相当疼的吧。我和护道先生伤在同一个地方,多少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皆实摸索着拿起筷子,笑容满面地将鱼肉挟开一块送进口中,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微微摇头。
「作为接待的一方并不需要这份感同身受。」他望着皆实那几乎可以说是天真无邪地享受着食物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真是,自从你到日本来究竟受了多少次伤啊。」
「和在美国时比起来还是相当轻松的。」
「不是为了让你显摆才说这句话的。」
「那么就是在关心我了。Thanks Cindy!」
「……当然是在关心你了。」
他脱口而出,并没有很认真地思考什么,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另一块鲇鱼翻过来,按照自己的喜好多洒了些细盐。但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他咀嚼着那块泛着丰腴脂香的鲇鱼,口中的威士忌余甜被香气四溢地中和,即便是刻意对料理口味淡化兴趣的他也不禁从鼻腔内部轻轻地感慨一声,味蕾和脑髓同时恳求起新一轮酒精的摄入,他飘飘然伸长手去够到自己的酒杯,却为不经意间撞见的皆实的神情而惊滞。
皆实正看着他。
这样猛地跳进他脑海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愚蠢。他对面的这位搜查官毫无疑问是一位视力全失的盲人,尽管其它感官的敏锐超乎常人,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用双眼向他凝视。但他毫无来由地就是如此察觉。皆实的所有的感官都正投射在他身上。那无准焦的乌黑的眼眸,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图般地对向他的双目,就那样率直地望过来,让他一旦看过来就无法再简单地避开。
又是这样。他再一次地,在这无限深邃的双眸之前,突如其来无比局促地产生了被洞穿、甚至可说羞赧的感觉。这次他被看穿的又是什么呢。他并没说什么很奇怪的话啊。如果非要说是什么非比寻常的东西,或许只是他的真心。……他毫无掩饰、不假思索的真心。
「非常感谢,护道先生。」
皆实对着他,郑重其事、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就语句的内容而言,这分明是一次对方才戏谑寒暄的无甚意义的重复。对这场对话来说,这句话似乎已经无关紧要。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我的真心话。」
语毕,皆实牵起嘴角送出那个常挂脸上的笑容;亲和力十足,却不知哪里显得微微狡黠。
在这回归常态的一瞬他如梦方醒般重新找回呼吸,方才发觉自己在过去的几秒钟内是窒息的。皆实在他面前继续笑吟吟地吃起烤鱼,偶尔端起酒杯感概万千地顺下一口,对着已然转暖的惬意晚风长长舒气。
「究竟是为什么呢……只是鲜鱼、炭火和少许细盐而已。」他听着皆实的沉郁声音在露台上扬散开来,「竟能造就如此美味,果然是因为料理其人吗。」
那种说法实在是太过夸张,让他不禁苦笑着摇起头来;他低头转动起杯底的残酒,看那已经融得走了形状的圆冰在酒杯壁上投射出形状凌乱的光晕,心脏为了补充方才的窒息所失去的氧气而奋力鼓动,他疑心这样的动静简直能被那无比聪敏的搜查官完美捕获,而食在兴头的那位搭档只是将手中的酒杯向他倾来,笑容的一部分被飘拂在夜风内的窗纱的投影掩盖。
「Cheers to you, Cindy.」
他隔着两个酒杯望向他,酒精仍然胁迫着他的真心,叫嚣着让他靠近些;但那胆怯的直觉告诫他后退、后退、再远点,因为他——他们仍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等待着。
所以他也只是碰了碰皆实的杯子。
「嗯。干杯。」
自从受伤以来,难波每天会为皆实的肩膀换好药和绷带后再离开。这样的殊待他自然无福消受,因而在酒过半酣之时,肩侧持续传来的隐痛已经无法忽视。他有些泄气、又有些遗憾地呻吟了一声,抱歉地站起身来向皆实打听药箱的在处。
「果然还是挺疼的吧?」
他也不知道这位同样遭受着伤痛的搭档究竟在得意什么。但皆实带着那成谜的微笑站起身来,以谨慎但相当准确的步伐迈向客室,摸索向难波常驻的吧台内侧碰碰撞撞地翻找起来。他跟着他走进室内,微微俯身趴在吧台外侧,看着皆实拉开一个抽屉摸进深处。
「难波小姐相当专业,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根据她每天拿取药箱的动静来推断……啊,果然是在这里。」
皆实轻轻抽了抽鼻子,对抽屉里的一个提手小箱微笑。那满面兴致勃勃得意洋洋的神情,让人一瞬间想到那些使小孩子们如痴如醉的寻宝游戏。
「皆实先生有时会有些孩子气啊。」他今夜第二次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皆实似乎意外地挑了挑眉,但随即化作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他将这微妙的变化看在眼中,不知为何为自己唐突的发言而感到后悔。
「在护道先生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没有任何批判的意思。」他顿了顿,又觉得话不应仅止于此,于是掩饰般胡乱拽来几句解释,「但皆实先生自己不也说过吗?『喜欢冒险』……对你来说新鲜的体验和故事似乎非常重要。当然或许作为FBI,没有挑战的一天才更少见吧。」
「护道先生是想说我『好奇心旺盛』吧?」皆实笑着打开药箱,逐一摸索里面的物品,「毕竟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物品,对我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比如说这样的药箱——虽然无论何处都一定备有药箱,但其中的陈设究竟如何、备品又是否齐全,这可就不一而足了。活生生的人则更是如此。」
「人?」
「就以近在面前的护道先生为例吧。他人或许很难注意到如此程度,但仅仅是护道先生向我伸来的右臂,可就是每一天都不一样的哦。西装的材质相异不说,手臂肌肉的紧张程度也会因为各种情况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护道先生在疲惫的时候反而会将手臂举高呢,语调也会更尖锐些。又是明明还是清晨却已经这样疲劳,莫非护道先生昨夜通宵工作、或是没能睡好?——当然无论是哪方都会让人感到抱歉。而在这幅手臂放松下垂的时候,我的搭档就能迈出更轻快的步伐,而且也更有机会听到护道先生和大家交谈时偶发的妙语连珠。这些事情可是相当有趣,简直就像在追看每天更新的连续剧一样呢。」
「皆实先生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他已经顾不得掩盖那全盘暴露的局促,一时间实在不知究竟该如何作答,只觉得耳朵猛地烧了起来,「对方是嫌疑人也就罢了,你对着我的手臂也会考虑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吗?!」
「毕竟Cindy是我重要的搭档,不考虑到细枝末节怎么行呢?」皆实煞有介事地挑起眉毛,拾起药箱里的绷带和药水,绕过吧台向他走来,而他只能暗暗感激至少皆实看不到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话说回来,此时此刻的Cindy也该和我之前印象中所大不一样才是,毕竟这幅肩膀受伤了啊。虽然不是我平常挽着的那只手臂……不过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让我给护道先生换一次绷带怎么样?」
「……怎么能麻烦你做这种事!……」这下他的脸直接被上涌的血液冲得全红,下意识地面向愈发靠近的皆实后退几步,「我自己来就可以——」
「是吗。果然就算Cindy也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拒绝啊。」大概是从脚步声和逐渐疏远的气息察觉到他在向后回避,皆实的眉间流露出稍微受伤的寂寞情绪,声音也夹杂了一抹淡淡的辛辣,「诚然,要将自己的伤部呈现给双目所不能见之人,还是会感到难以托付吧。」
「不是因为那种无聊的原因!」他有些焦躁地低声吼道,「你能做到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吗?你比大多数人、所谓健全的人都要优秀得多!区区包扎这种小事……身为FBI、连枪伤都见惯的你搞不好比这边的应急医疗员做得还好!只是——包扎——而且还是——换绷带——这种——小事——」
「感谢信任,Cindy。」话间皆实已经逼到他眼前,那连双眼都微眯起来的满面笑意仿佛几秒钟前的失意只是伪装——不,一定就是伪装——他不禁轻轻咋舌,就眼睁睁地望着皆实的手伸向自己颈间那个已经扯得半松的领带结。
「……至少让我自己脱衣服吧?」他有些无力地试图再次重振气势。
「Cindy是喜欢自己脱的类型?」
「请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说法。」
「那么就请交给我吧。」皆实扯下他的领带放在旁边的吧台上。
因此作为最基础的无声抗议,他也只能在那灵巧手指顺着解下他衬衫纽扣时甩下西装夹克扔在最近的餐椅背上。
皆实在他身后缓缓地将手臂环过来。最初似乎只是在摸索他的身体、感受他的状态,但那手指触碰到他左肩上绷带的时候,便自然地顺着绷带的形状抚摸过去。他没有动,只是等着皆实的手指逐渐按在他的伤上。那隔着绷带的触碰麻木、柔和,但浅浅钝钝地痛着,还稍稍发痒。
「……还在痛。」
「这边也是一样。」
「所以就不要总是碰那里……医生不也是这么……」
「护道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为什么会突然得出这种结论啊。」
「因为三天以来,无论在什么状况下,你都不会碰我的左肩。」
他不禁再次对着枕头深深叹息。在这样的陈述面前他想不出还能再说什么。而皆实的手指仍然缓慢、温柔却执拗地在他的伤口附近抚摸着。稍稍痊愈结痂的创口在那样的抚摸下变得愈发瘙痒起来,那种瘙痒不知不觉间钻进他的心里,他为了避开那奇怪的感触而挪动身体,离皆实的手指远了些,却距皆实的身体更近了些。
「护道先生。」
「嗯。」
「Cindy。」
「……嗯。」
「你的眼前现在仍然是一片黑暗吗?」
「是的。……这家酒店窗帘的遮光性真是不错。」
「原来如此。」皆实浅浅的笑声随着呼吸一同拍打在他的耳缘。
那手指离开了他的肩部,顺着他侧面的线条慢慢地滑落下去。他无意识地想着事至此时他应该不会再对此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才对,但躯体的反射仍然超出他大脑的控制,难以自禁地打了个噤并轻轻弹跳起来。为了将那种反应蒙混过去,他再将被角向自己怀里塞了塞,皆实的手指巧妙地从他肢体和织物的间隙滑过去,柔和地梳理他的耻毛并将手掌压在他下腹上。
「护道先生开始在这里过夜之前,」皆实的声音几乎要像蜜浆一般从他的后脑涌入整个颅骨之内,「每天早晨会来这里拉开窗帘的是难波小姐。窗帘扣马达驱动的声音,窗帘和窗纱相互摩擦的声音。那对我而言就是现在的、日本的早晨。打开露台门后,便可以从空气的状态和车水马龙声中判断出今天的东京的性情。可惜这里层数太高,否则应该还可以听到鸟鸣吧。四十雀的叫声……真是令人怀念啊。毕竟是在美国听不到的声音。」
他轻轻喘息着睁开双眼;即便无论如何他的眼前都是空无一物,但睁眼这个动作意外地将他的欲望催促成型:寻觅的意念迫使他睁开眼探索这个世界,他需要一些凭据以抓住他所追求的东西。
「早安,护道先生。」皆实吻住他的脖颈后侧,手指与他身体的中心慵懒相贴,「拜你所赐我对东京的早晨有了新的认识。人体的生物钟……比任何机械或数字的时钟都更玄妙而精确,不是吗?从这里我可以知道清晨已经到来,而且是一种……可以用触觉……感受到的时间。」
「痴话在夜里说说就罢了……」
「或许护道先生听来是痴话,但对我而言只是最直观的感受。」皆实的鼻尖埋进他蓬松的乱发里轻轻嗅着,「——果然,佛手柑的气味已经变得很淡了。」
「对皆实先生而言果然还是……气味强一些更好吗?」
「护道先生的味道我也可以嗅到就是了。只不过需要距离相当近。当然你的脚步声也是提示。只是……确实,初次见面之前,我对你的了解仅仅是佛手柑香波而已。」
「胡说。是谁用了两年时间把人全副身家查了个底掉啊。」
「哈哈哈。那只是纸面上的你啊,护道先生。但真正在我身边的搭档……是你,Cindy。」
「……所以说究竟为什么要给人起那种名字……」
「因为,」他的搭档说,「我很喜欢你,护道先生。」
皆实会常常说,you are so amazing,love the way you feel,I love how you smell,I love you Cindy。当然是在床上。在习惯了含蓄表述的双耳听来实在是太过露骨直白,或许其实也只是某种调动人心的技巧,但那炽热的音响激荡在心底只会让他也被跟随着撕去所有半推半就的伪装;他会在欲情难以抑制之时嘶哑地喊皆实的名字、坦诚想要被触碰的部位、焦躁而难耐地用指甲轻挠皆实的后脊中央微微凹陷下去的地方。最后一次与人欢爱的记忆已经稍稍有些模糊,他只是深深明白自己最后不再与任何人保持身体关系的原因是他将不可避免地在床上流露出那种奋不顾身的粗暴,而皆实那直率的挑逗却仿佛是在宽慰他此时此刻已经不必再做任何掩饰。啊,这个人熟知他的一切。那么他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再可逞强的地方。这个事实让他多少忿然,但自然也是一种宽慰。他设起的所有防线,皆实都无法看见。或者说对于这位读人心的专家来说,是视而不见。
但是如此这般掷地有声的告白,在这个早晨他才真正听到。Cindy这样的名字就仿佛一种游戏的代号,他时常觉得听作耳边风就罢了,是这个来自美国的趾高气昂的FBI在开他的玩笑;但那俏皮的节奏、爱怜的感情、还有与他的本名多少重合的发音,会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亲昵。或许正如皆实所言,『护道先生』是那位满脸写满漠然的孤傲室长,而『Cindy』是所谓Hiromi Minami先生的接待员兼搭档。在Cindy的名下他可以更自由些,可以大声呵斥他搭档那些荒谬无稽的举止和玩笑,可以只为了某个人而奋不顾身地奔走,可以和那个人并肩坐在露台上吃些朴素而令人感觉温馨的菜肴。在皆实的面前,他习惯了当Cindy。哪怕他不够喜欢这个名字,但他愿意——成为——那个在皆实口中夜夜绽放的Cindy。
但是现在他又已不是Cindy了吗?
皆实重新咬上方才吻过的他颈后的那一小片。那力道加重、比起亲吻已经更像侵攻的举措激起的尖锐痛感完全覆盖了肩上传来的隐痛,他不禁皱眉轻轻叫了一声,在皆实的双臂中微微挣扎起来。
「轻一点——!留下痕迹会很麻烦——」
「啊……是这样。在他人眼中会引起特定的联想,原来如此。抱歉,Cindy,对这类事情我还是不够敏感。」皆实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毕竟像瘀伤这样的痕迹,单凭触觉还是很难分辨。」
「为什么突然……!」他在皆实毫无节制的啮咬和吮吸中被逼得倒吸冷气。
「因为,」皆实的手指有些刻意地滑到他的根部,「我已经说过,在这个早晨……Cindy的气味变得很淡了啊。」
「所以在这里连续过了三夜之后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道理自然简单,但绝不会让人多愉快。」
「……所以你这个早晨是一直都在生气啊。——疼!」
这样下去他脖子后面真的会留下皆实的吻痕。单单是想象这件事就让他觉得一整天的前景都变得阴沉起来。但是那片混杂着皆实的呼吸和唾液的淤斑上流淌着一种莫名粘稠的触觉,那感触又稍稍泛出些慵懒的甜腻。
并不是我的气味变淡了。他想着。我只是被你的气味侵蚀而已。
第一个晚上皆实用手指、鼻尖、双唇、舌面碰触他肩上的弹痕。酒精、凝固的血、残留的消炎药剂,那定然是与浪漫毫不沾边的味道。但皆实还是执拗地以自己的方法认识了这一切,从而完成了史上最慢的一次换药流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一切都在皆实的指尖上被计算着。他们从药箱中取出凡士林油,用稍微笨拙但不管不顾的态度涂抹在彼此身上,皆实粘腻而炽热的手指印在他腰侧的时候,他还提心吊胆地想着他们真的要做到最后吗,会不会射在难以清理的地方。他猛然惊醒在这张云絮般的宽敞床垫上时,因宿醉而剧烈地偏头痛着,身体从内而外无可形容的干涸。借着晨光他望见皆实将头转向他,难得的头发凌乱,表情也很难称得上有多神清气爽。要将那夜评论为糟糕吗?他不愿这么想。至少他有气无力地推了推皆实的肩膀,而皆实摸索着他眼下的浮肿而在他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所以他第二天去办公室草草处理了些文书工作后就直接又来了皆实的房间。难波小姐笑眯眯地端上两盘微微带血的十胜牛菲力,并且开了一瓶年份绝佳的红蔓佳美娜。两个人都在愈伤期所以请多吃点肉哦——这位无所不能的贴身管家这样说,可是他在愈伤期真的可以这样放肆地隔着桌子与即将和他纵情声色的搭档交杯谈笑吗。香气四溢的涩味在唇舌相接间相融得芳醇而甘甜,前一天所感到遗憾的一切都遵循这整日思索的策略而重写,皆实若有若无地在他的皮肤上敲动摩尔斯电码,用手指说我想侵犯你而嘴上只夸耀他多有魅力,他被这背道而驰的悖德感撕扯得头晕目眩,皆实修长而有力的肢体却清晰地印在他视网膜上无可抹消。他深深地记住了皆实的一切,如同处理凶案卷宗那样。世上有这媚药一般的人,他想,而他正拥有他。他央求他轻些,他央求他重些,因为只有喊出声来才让他的搭档更好应对。这至高无上,他窒息般地垂在皆实耳边讲;而对方说Cindy, I love you。那样纯粹,那样无助,那样渴求,那样幻想。
第三夜他正式复官人才交流企画室长,放下电话后他在身后将窗帘拉上。夜灯、时钟,统统都断掉。一切能够指示方向的光芒,都用不透明的胶带纸缠上。这样他才能明白皆实对他说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失去最后一缕光束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感到不安,但黑暗的另一侧随即响起那低沉悦耳的声音。Cindy,那人说,来,我在这里。在这里皆实才是他的双眼。他自然地将手伸出去,皆实握住那微微汗湿的右手,他感受到空气微弱地流动。莫非皆实先生是在笑吗?Cindy啊Cindy,看来你会在这里适应得很好的。皆实的牙齿贴在他跳动的脉搏上,他反复地用手指确认皆实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勾描那深幽的、绮丽的、与黑暗化为一体的眼睛。扑面而来的奇特的暖生生的气味是他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唯一可以追寻的东西,他从绷带质感的边缘逃开手去,转而将嘴唇印在柔韧的肌体上。他仍然是黑暗的初学者,他比皆实笨拙太多;可是却莫名地感觉安心,因为在皆实那落雨般将他包裹的淫言狎语间他知道此时此刻愿说什么都可以。只有发自真心的言语才能换来渴求的爱抚,胸前、脐下、股内;再深些;再深些——如果无法得到他将忍无可忍地眼眶润湿。原来在盲目的时刻,他会比皆实还要任性很多。
You‘re such a naughty wild cat Cindy.
而他重新将这些零碎的记忆拼凑成一条有迹可循的线索时又已是翌日。
他将手叠在皆实的手上,将手指没入对方指间去,皆实便放松力道等他牵引,他带着他暂时离开自己的身体,深深地、深深地在那交缠的十指上吻了一下。在两具欲情薄发的身体之间这样的一吻简直显得天真而圣洁,皆实轻轻叹了口气,而他在那间隙回过身去抵在皆实的胸前。
「明天就是周末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嘶哑得发涩,「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否则实在太不自然。」
「是啊。」皆实听起来神定气闲,「这三天你也很累了。」
他觉得梗在心间的那种诸事未了的感情难以消化,但却仍不太明白那究竟从何而来。
「今天的日程是去千叶刑务所。」他继续说下去,「之后的行动还要根据今天的情况进行调整。」
「不愧是Cindy。」皆实说,「是我值得信任的搭档。」
「我们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确实,难波小姐应该马上就要到了。」皆实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干燥起皮的嘴唇,「你想喝点水吗?」
他别无选择,只有点了点头。经皆实这样提起,他便觉得喉中的嘶哑更刺痛起来。皆实从床头柜上摸来那个插着吸管的杯子向他递来,他胡乱地凑上去吸了几口水,吞咽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得有些鲜明。那让他听起来比实际上要更干涸。他又听见皆实的笑声,他想或许之后会很难再像这样心无旁骛地只听皆实的笑声。那短促的、沉郁的、温和的、略微刺人的笑声。
他轻轻扫开他们身上那层轻盈的鹅绒被,用还稍微翘着干硬唇皮的嘴唇刻意地顺着皆实的身体印下去。玻璃吸管与水杯碰撞的声音清澈地激起一层涟漪,他甩下一切趴在皆实那温热的、和他同样赤裸的一丝不挂的身体上,皆实在他的头顶轻声啜饮着,仿佛对他炽热呼吸的扑打无动于衷,但他手指下逐渐渗出细密汗珠的皮肤告诉他皆实也只是在耐心等待而已。他继续向下试探,向皆实的气味愈发深重的方向推进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触碰皆实的私部但仍有些难以言喻的多愁善感,此刻他庆幸自己的口中是稍微湿润的。
「——心太朗。」
他有些应激地猛然抬头望向那个出声唤他的方向,在那瞬间皆实轻轻钳住他抬起的下颌,俯身向他而来;他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毫无准备,而皆实送过来的吻里全是清冽的纯水;那唇舌渡来的甘甜液体被蕴得温吞吞,皆实的气味肆无忌惮地浮动其中,他被呛得几乎窒息,水从他们交叠的唇舌间零落漏下,他不在意身体和被单被沾湿,却只觉得有点淡淡的可惜。皆实落在他颌角的食指浅浅敲击,他在他舌床上一边摩挲一边读着。六,他读——九。很简单的两个数字,皆实只敲了那一遍。这含义十分简单,而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皆实先生……」他挣扎着在吻和呛咳间挤出言语。
「我也会想把Cindy现在的气味好好记在心里。」皆实喘息着说,「然后我就可以开始期待,下一次见到的护道室长。」
「……『护道』……『Cindy』……『心太朗』……对你而言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皆实停滞了片刻,他能听到皆实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缠在一起鼓动着。最初很嘈杂,但节拍逐渐重合上,他无意识地在脑中缓缓计数那节奏,一、二、三,他们的心脏在以同样的旋律舒张收缩。
「对我而言你只是你。」皆实终于重新开口时,他惊异地发现那声音竟然是如此五味杂陈,「无论在这个清晨之后发生什么,你都只会是你——护道室长——Cindy——心太朗。」
他觉得自己的汗水正不停滴落在皆实身上。平心而论他会认为那不算一种令人舒适的体验,因为昨夜皆实的汗水突然掉在他胸口时,那突如其来的冰凉的触感几乎将他灼伤。但他现在着实无暇体谅到这番程度,因为费尽全力收住牙齿已经让他累得脸颊发酸,而自己被无比柔和耐心地吮吸挑逗又让他腰身脱力得无法自持。这是天堂还是地狱他自认无法辨明,何况每当自己感受到皆实喉头深深的挤压时,想到那深沉甜蜜的喉音竟是被他自己的私部所侵略而出,就会有莫名的羞赧将他全身上下包裹,几乎脚趾也要逃避地泛出血色。
他的唾液、微微上泛的胃液、皆实的前液,将他自唇角到指尖的区域弄得一片混乱。生理上的压迫让他自然而然地鼻尖发酸,事实上他也真的走投无路到有点眼角发热。其它感官被剥夺到双眼之前几乎要迸出雪白星屑将黑暗掩埋,只有口鼻腔中那成倍堆叠的两人体液混合的味道让他把哽咽一次又一次地吞下去。 这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一点所谓气味的记忆的根深蒂固。他甚至怀疑这已经渗进他指缝发间的气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被彻底洗刷干净,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忘。
他模糊地听到皆实对他说不要逞强。但是听到那喉间断断续续传出的悦耳低吟他觉得自己无法不去逞强。他刚刚学会在别人面前示弱但现在一定不是活用那种新技巧的地方。反过来说皆实就觉得自己可以比他高明到哪里去吗?他微微递长舌尖按揉抵在唇间的皆实,一点柔滑而带着微妙涩意的粘稠液体卷进他的舌床而顺着被吞进食道。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露台上坐着的那个衣衫雪白的皆实。是那种很干净、很安定、很别有深意的味道。
他想此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是佛手柑香。
电动窗帘马达开始运转的时候他仍然伏在皆实身上吻着。上颌、牙龈、舌根,稍微有些贪婪也可以说是很狼狈地吻着。他的喉咙仍然留着被顶撞过的违和感,他猜皆实也是同样。即便双眼紧闭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朝阳透过他薄薄的眼皮投射过来。是光,是他只要行走于这世间就如影随形的最基础的元素之一。
他放弃般地叹了口气,俯首将脸颊埋进皆实的肩窝。皆实重新拉过被子盖在他们身上,那声音轻快地落在他耳旁。
「护道先生,虽然已经临近夏日,但清晨时分贪凉还是相当危险的。」
「啰嗦……满身都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啊……」
「哈哈哈,Cindy也真的是很努力了呢。」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鼓励似的话啊……」
皆实的笑声充盈在他脑中的每一个角落,他感受到那薄薄的嘴唇在他的发际线上贴了一下,又一下。
「把脸抬起来吧,Cindy。」
他知道那耳语的意义是什么。睁眼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将又处在界线的两端:FBI和NPA、特别搜查官和刑警、受害者的遗孤和凶手的后代。
他一直无法中意清晨,因为历经噩梦后自己映在镜中的脸总是扭曲而苍白,整理发型时那与京吾全然不同的自然蜷曲的头发提醒着他有个让他痛苦的生父;即便这一次他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美梦,梦里是与他用同样的步伐和步调共同前行的、约定好要一起看到最后的结局的搭档,在清晨到来之时还是会化为泡影。
对他而言,那种教科书般的充满希望的崭新一天从未存在过。
他轻轻地揉揉发痒的眼角,缓缓地适应室内还很微弱的光度。半透明的薄银色窗纱将晨光滤得淡漠优柔,他在那冷色调的光线里看到皆实近在咫尺的脸。时隔整夜,他竟会觉得那端正而俊俏的笑颜令人怀念。
「这次要说真正的早安了。」那讨人喜欢的搜查官循着他的动静追问道,「我看起来怎么样?护道先生。」
他望了他很久,直到皆实脸上的笑意微微退却、一种困惑的思虑覆盖上那精致五官,他才反而短短地嗤笑着,伸出手去细细地将皆实颊旁稍微汗湿的凌乱碎发捋至耳后。
「真是一塌糊涂。」他刻意搜罗尽眼下心底几乎消失殆尽的坏心眼,在那莫可奈何的一笑中低声说。
-end.

其实非要说的话胃痛的痕迹这里那里还是透出来挺多,比如说其实后面几天真正可怕(?)的事情是他们俩的真实关系,之类的……我流心真的是个阴暗敏感又稍微有点自卑的人,自己写的话真很容易就钻进牛角尖去了,还是读了很多樱花太太的375被她们那些特别大泉洋的心酱救了(但讲道理洋本人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吐槽狂魔陽キャラ),总之综合一切就是现在这篇很没水准的少女散文。
目前还是想要写375写到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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